摩尔曼斯克

一行诗也能拯救灵魂。

【深呼晰】兰舟催发

现背

bgm:谢安琪-我们的基因 



00


他在为节目准备歌曲时,无意中读到一首词。


是柳永的一支《雨霖铃》。夹在工作室为他挑来的几首歌里,旧词谱了新曲,他哼了几句,就停下来。工作室那边还在等他回复,他的手指反复划过那句“留恋处,兰舟催发”,爱不释手,却迟迟没有下决定。


“深总?”


催促的消息弹出来。他像浮出水面般地醒悟。


“再挑几首吧。”他把那份谱子压在最底下,“都不是很合适。”





01


他也曾有一只兰舟。


周深事业运顺,情路却坎坷,朋友受了他三四年的折磨,终于受不了他的倒苦水,下令日后有关王晰的事不许再来找她说。他感觉到瞬间的孤单,可转眼就买了北京的机票,计算好工作行程安排,当日一下工,就能飞往遥远的北国。


于是他们无缘无故地又和好。如此周而复始。周深经常想,早知今日,又何必当初。可他又不习惯后悔。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,他已经又窝在男人的怀抱里。酒店是王晰订的,男人的小家安在北京,对于隐秘性的要求极高,他这个外地人就不好对此置喙。按照流程一样等待、洗澡、zuo、//愛。四年过去,两个人对此已经相当熟练,和曾经为人称道的默契一样,一抬手王晰就知道可以掀/、起他的衣服,一皱眉周深就知道他到了。两个人黏黏糊糊地挨//在一起,他困得眼皮都睁不开,还惦记着他的航班,“你几点飞?”


王晰在床边摸了半天,终于找到手机,递给他,“你说几点就几点。”


周深从被子里分出一只眼睛蹬他,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,“最早那班怎么样?”


男人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泛红的后颈,“随你。”


周深知道他的行程,是在第二天晚上的一个品牌商演,唱两首歌就能走,不算太累,干脆就替他订了稍早一点的航班,正好下机能直接去吃午饭。王晰凑过来看,“赶我走?”


“要赶你走我现在就能赶你走。”他把手机丢还给男人,“你声音有点哑,回来记得叫她给你炖点雪梨吃。”


再有一万次男人面对这样的尖酸话依然是无措。他只能把他推进床单深处,用chuan息和呻/ 吟感知夜晚的真实存在。等到再睁开眼,天光在厚重的窗帘后透入,周深还睡在他怀里,鼻尖出了一点微汗。他心中其实已有预感,为此就不急不慢地起身去洗漱。用剃须刀时周深就被吵醒了,他胡乱摸到手机,“呀,都这个时候了。”


王晰故意没有答他。他就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,“你快点。都不知道调个闹钟。”


“改签就好了。”男人趿拉着酒店的拖鞋走回到床前,开始收拾散落的杂物,房间落在没有开灯的昏暗里,周深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。他在沉寂的空气里和他对视了一阵,还是败下阵来,“你有多久没见我了。”


“半个月?”周深侧着头算时间,“上一次应该是在上海我那里……好吧,都快一个月了。”


“你别装傻。”肺门里的空气冷硬,在胸膛左冲右突,他需得控制自己的语调才不至于过分锐利,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

周深别开头,“我不知道。”


他控制不住地冷笑,“你不想见我?”


今天应当是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。窗帘后的天色已经明朗得稀释掉室内的昏沉,让两人的神色如被缓慢解剖般清晰。


周深和他犟住,“我又不欠你的。”


王晰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。腕上的机械表一格一格地推着时间向前,不需屏息都清晰可闻。周深又翻出手机看了一眼,“你该走了。”


“周深。”


“别耽误你的飞机。”他带着一身红印从男人面前走去卫生间,“王晰,别傻了。没有什么是要为狗屁爱情让路的。”


王晰看着他,“我只是不想让你活得像个机器。”


“随便你。”他在浴室前回头,耸了耸肩,“已经不少人这样说过我了,不介意再多你一个。”
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王晰皱眉,“我只想你快乐一点……”


“收起你那点圣母心吧王晰!”周深嘶声喊道,“我比你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。别一天到晚觉得你能救我,谁也救不了我,你甚至救不了你自己!我做个机器做个工具有什么不好?你凭什么觉得我不快乐?我又不靠着你快乐。”


男人显然被他激怒了,转身就要离开。周深嘲讽地大笑,“快走吧!要误机了。”


“周深,”王晰的身影沉在过道的昏暗里,“误机不误机,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的。大不了改签,再大不了退票而已,从来不是非走不可的。”


周深抱臂看着他,“如果是我,只要我没死,就会坐在那趟航班上。”


王晰不置可否。行李箱滚轮的声音被地毯吸收,随着门的开合,落入白日的静海。周深神经质地趴在地上听男人的脚步声,紊乱的心跳被压迫着返送到身体里,他终于低声地哭出来。


寂静以前所未有的重量将他死死摁在地上,动弹不得,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没到底。原来情人才是救他的孤舟。


“我有什么办法,”他觉得自己狼狈极了,“我也不想的。”






02


其实他和王晰在一起时从未想过长久。山一程水一程,我来君需迎我,君去何须我送,世事如此,他很早就认命了。王晰理应比他更懂得这个道理,毕竟在离别这件事上,王晰比他的经验多得多。


可王晰依然对他有过承诺。


于是他享有了本世纪最伟大的别离。







03


王晰总想教他一些什么。出于大了他七岁的年纪,和自认为更加丰富的履历,以及他既排斥又享受其中的怜惜。在某日两人吃了西班牙菜,周深把椅子拉得很近,膝盖碰膝盖地坐着。他玩王晰的手,翻来覆去地看那些错综复杂的肌理,像考古文物似的仔细。王晰一手任他端详,一手搂住他,忽地没头没脑地说:“摊煎饼的大叔走了。”


周深抬头,“嗯?”


“我好像没和你说过,”他挠了挠鼻尖,“以前读书的时候,门口有那种小摊儿,那有个大叔,专门做学生生意,你把他哄乐了,鸡蛋都给你打两个。不高兴了,瞎卷一通对付给你就算了。”


王晰说这话时带上了东北腔调,显得气氛松快。周深也笑了,“那肯定挺好吃的吧。”


王晰看了他半晌,大笑,“不。大叔的饼经常摊糊了。他瞎了一只眼,看不见炉子上的火候,他说是在鸭绿江那边被流弹打伤的,那时候的男生听了可崇拜,大冷天的也要起早去买他的焦糊饼。”


周深说:“好傻。”


王晰赞同,“是好傻。还得每天从午饭钱里剩下几毛钱,才凑得齐早上买饼。读完初中之后,闻到那股味道都想吐。后来高中每天也要路过那里,我骑着自行车,大叔向我打招呼,说什么也要请我吃饼。那时候也不懂什么不好意思,拿了就走。那天的饼烤得可好了,味道香了一路。”


“那时候你多大?”他自言自语地算着年龄,“十六岁。是小王。”


王晰的胸膛被酸软充盈了。周深不过瘾似的,又轻声叫了一次,“小王。那后来呢?”


“后来。”王晰一顿,“就走了。”


周深才反应过来。他柔顺地更靠近男人,“怎么走的?”


“人老了,就走了。”男人神色淡淡,下颌却在发抖,“他女儿从福建来的,说老人家还是要落叶归根的好。原来大叔是南方人,一辈子没有跨过那条江,至于那只瞎眼,是当年逃难到东北,偷了工厂一点煤,被人打瞎的。”


周深无言,只攥紧了他的手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
“就前一阵子我回东北,晚上散步,看到那个有个女人在学校门口放了一串花。平时要送都送一枝一束,那串孤零零地在那,一会就被风刮跑了。你猜那是什么?是茉莉。在东北养不出这么娇贵的花。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女儿。”王晰的脊柱微微佝偻着,“深深,人都是要走的。有的人,还要走两次。”


他屈膝跪在椅子上,伸手抱住男人的头。王晰靠在他的肋骨上,心跳一下一下地撞在耳边,是比他更年轻更轻快的,在负荷这样的情爱之后,依然猛烈得像一阵风。周深的嘴唇啄在头发上,他笑,“你怎么哭了。”


周深在他面前不忌讳眼泪,他垂头看王晰,长长的一行泪水就坠到他面上。王晰伸手去给他擦,他就偏过头躲开,“不用你婆婆妈妈的。”


男人合眼逐着他的鼻息,周深不给他亲,他就亲在他的鼻梁上。周深就不动了。


“谢谢你。”王晰的喉咙正发紧,说话间就显得艰涩,“我知道,你替我哭一哭。我已经是个没有眼泪的人了。”


周深为他的话心酸,“你该带我回一趟东北的。”


“什么时候?”男人果真拿出手机看机票,“现在不好。现在太冷了。明年吧,五月之后就什么都好了……”


周深打断他,“可是我想去送一送大叔。”


王晰低头,半晌捏了捏他的后颈,“你已经送过了。他女儿带他的骨灰回福建,两小时前登机,就在刚刚,飞机应该飞过我们的头顶。”


周深如遭神谕。男人重新抱住他,“你明天什么时候走?”


“明天我不走。”


“那什么时候走?”


“…后天。”


王晰似想说些什么,最后还是没说。两个人走出餐厅,露重夜凉,他闻到了南方湿冷的桂花香气,周深的手指钻到掌心里。周深在宽慰人这件事上总是笨拙,他察觉到时还是忍不住笑了,“你别不高兴。人总要有这一天的。”


“我知道。”周深的手指在他手心抠了一下,“你别老是想告诉我点什么,这是你的答案,不是我的。”


“这或许也是必经之路呢。”王晰转过身把人带到自己面前,“我其实也不想告诉你什么。只是单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,确实,能听我讲完这件事的人不多了。”


周深缓和下来,暗暗松了口气,“说真的。找个时间回一趟东北吧。”


他笑,“现在?”


小情人气得要揍他,“我说真的!没和你开玩笑。”


他忽然靠得很近,“我也是说真的。”


周深一愣,脸上迅速烧起来,“你才说了现在去太冷了。”


男人像是被迎面浇了一捧雪水,“是,”他低头喃喃,“太冷了。”


南方的秋天是渗进城市中的,比起北国,是细细碎碎的磨人功夫。周深长期生活在这里,似乎也随之绵绵地碎掉了。他问:“明天要飞的,是你吧。”


“嗯。”王晰没有否认,“回北京。”


周深不答他的话。王晰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,“你到北京的时候我来接你。”





次日是上午的飞机,刚过了安检,就收到周深的微信。小小的绿色气泡,弹出来时让他吓了一跳。他们都不习惯和对方告别,也不想看一路平安之类的套话。但周深发过来的只是简短的句子,诗不像诗。他看完笑了笑,决定留到落地后再回复。


周深说:“生命没有尽头就会如同白云长出翅膀。飞行有时,降落有时,仅此而已。”









04


最近做专辑,声乐老师说缺一个低音和声。那是一个温和且擅长察言观色的女人,话完之后就十分及时地噤声了,经纪人都没来得及阻止,让场面一度变得意味深长。他站在话题中心,挥挥手道:“他没空。”


所有人都知道“他”是谁。他也说不上是享受还是为之郁结。天光从窗帘外流进来,原来又熬了一个通宵。他们这行熬夜是家常便饭,倒也没有太多疲倦神色,他看着画花的谱面,还是拿起手机,“先到这吧。我想一想。”


经纪人想去叫司机,他阻止了,“不用。我坐地铁回去。”


周末清晨的地铁站像刚出海的渔船般空空荡荡,乘警小姐昏昏欲睡,机械地工作,没有把他认出来。他刚到上海那会经常坐地铁,和许多那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,站在罐头似的车厢里,把耳机调到最大声,在目的地到达之前安顿好飘摇的情绪和梦。


地铁到站。他走上去,一眼望尽的车厢,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疲倦的路人。他挑个了位置坐下,下意识想去撕咬嘴皮,手指却碰到口罩粗糙的质感。手机上显示出五点三十分,他靠在栏杆上盯着屏幕发了一会呆,凭借记忆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。


他没指望那头会接。只是地铁中刮过的风吹得他的心像破了个口子似地哗哗作响,他必须将自己系紧在某一处的岩礁。


那头竟很快地接通了。可半响没有人回答。他必须要数自己的心跳才可压抑住那阵席卷全身的焦躁。细细簌簌的杂音落在听筒里,他不太耐心地等待着,直到男人说:“深深?”


“王晰。”他很久很久没有在公共场合叫这两个字,被呼啸而过的风声吞噬了一点,摇摇晃晃地挂在电波上,“我有一首歌,想邀请你来唱。”


男人显然没睡醒,只能靠本能地作出反应,“你在哪?”


“我在地铁上。”他绷紧了脊背,“我刚刚录音,有一首歌的和声写得特别特别好,我很喜欢。我没把谱子带出来,但我记得。你为我听一听吧。”


话筒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,他想应该是王晰起身走进琴房的动静。又过了一会,王晰说:“怎么只记得和声。”


“因为好听。”他理直气壮地撒了个谎。王晰对他向来不作反驳,语气中带了点笑,“好。那你唱吧。”


“我在地铁上。”正巧到站,他拉开距离让那头的男人听清楚下车提醒,无缘无故地多了几分底气,“啊,有人要上来了。一会就是早高峰了。”


王晰低低的笑声喷在耳麦上,“那你戴好口罩。”


然后他真的就在漏气罐头似的地铁上给情人唱歌,嘴唇贴近话筒,连呼吸气流都清晰可闻。开门铃响,过道上奔过几个早起的人,最终也没有走上这截车厢。他边唱边想,如果真的撞破他的秘密该多好,总好过让这一去不再的歌声不见天光。唱到后面他就把谱子给忘了,按照调性随口就唱,旋律让潮湿的空气颤抖,


他没有告诉男人,这也勉强算是写给他的歌。纵然一点也不郑重,前半首是别人写的和声,更没有纸笔记录下音符,却让故事像开头那样纯粹。那时候的音乐至高无上,他们像两个虔诚信徒般结合。


王晰的呼吸声徘徊在他的歌声与噪音之间。他仔细侧耳去听,像每一次调整自己的耳返那样。多年的职业生涯中,耳返已经成为他体外的器官,是舞台上的生命线。可在梅溪湖时,他彩排那首关于月亮的歌,耳返一时失灵,他在灯光下猛然做了个聋子。彼时尚未获得身份的情人察觉到他瞬间的慌乱,手掌应着节拍起落,眼神举止稳如高山。他凝视着王晰的动作,张口就唱,直到下台,才发觉忘记摘掉哑声的耳返。


地铁在黑暗的通道中轻微地摇晃着,人类为了追求速度而最大程度舍弃舒适的交通工具,让时间的飞逝浓缩在一站一站的地名中。他第一次希望把所有的时间浪费在这趟列车上,在终点再飞驰着穿过这座繁华的城市,冲进漫无边际的海浪里也好。这不奇怪,每当他明确地在王晰身上接受到明确无误的纵容和珍惜,他就无所谓迎接终结的来临。


“深深。”王晰听见了他的沉默。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懂得解读他的沉默。“我现在去见你。”




05


爱情是横渡弱水的兰舟,他们在水面会渐渐看透自己。





06


他和王晰用尽各种办法,闪避、隐藏、淡化,却永远绕不开婚姻和家庭。那个脆弱却维系了上千年的人类体系是一座雪山,每一寸时间为它积累高度。他们不是愚公,依依不舍的也只有一条小船,纵过千重万重,也是围绕着山体打转。周深时常想,王晰说得很对,这是他们的宿命,这不是历史中的第一条小舟,也不会是最后一条,那些遗骸浮沉在水里,听不见哭声。他和王晰若干年后也只会变成其中一员,那些光环和所谓艺术掉了漆,很快就腐朽了。


每每想到此处,与世界的隔阂就清晰地横亘到面前,撞得他人仰马翻。


周深平时工作忙,居室的环境只能称上是能落脚而已。那天带着王晰来到家里,刚进门就被没丢掉的快递盒绊了一下。周深早就不忌讳在男人面前展现有点糟糕的地方,“别整得跟我给你下绊子似的。”


“你这地方,”王晰环视一圈,叹了口气,“是得收拾一下。”


周深忙着把外卖摊到碟子上,头也不抬,“你以为都像你啊,家里有个人伺候着。我这十天半个月没有人气,鬼给我收拾。”


王晰早习惯了他伤人伤己的软刀子,闷头去整理堆满茶几的杂物。周深听到动静赶紧叫住他,“你别动了。一会我东西都找不到了。”


男人只得停下手,坐到桌边吃饭。两个人都不是特别擅长下厨,真正坐到一桌吃饭也少,外带的食物有些凉了,微波炉里转了几圈,就黏成一块,和工作里匆匆解决的快餐没什么区别。周深戳了半天筷子,最后还是端着那碟子要倒掉,“应该还有几包方便面,我下进锅里给你吃。”


“随便吃点吧,你那个胃就别折腾了。”王晰按住他的手腕,“我知道你不会听我说的,但还是少吃方便面。”


周深站在原地看着他,还拿着盛满食物的碟子,神色似乎变得有些忧郁,衬上这场景其实有些好笑。他左看右看,“可是这也太不像样了。”他垂着头说。


“我觉得很好,深深。”男人走到他身边,接过餐碟,“什么都很好。”


今天原本就是王晰在上海的工作,下班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。两个人解决了晚餐问题之后又开了酒,王晰把他抱在大腿上坐,酒酣耳热情到浓时自然睡了一觉。两个人平时压力大,野火一燃,就连房间也进不去,滚进了一片狼藉的沙发里。这次的情事来得突然又猛烈,直至结束时两个人依然神游在同一片欲海恨天。王晰摸到了他脸上的汗,又重新把他抱到怀里很轻地吻他。王晰很喜欢这样亲吻他,每每这个时候,周深会觉得自己像透明的玻璃瓶,可以放心易碎。


他们的爱情配得上用连绵烽火来充斥,这样温情的瞬间就显得珍贵。周深枕他的肩膀,忽然道:“嗯?你的戒指呢?”


王晰抬起手看,果然只剩下一圈浅白的痕迹,“可能刚刚弄丢了。”


周深听了马上起身跳下沙发去找。王晰拉住他,“别找了,不是什么贵的东西,随手拿来……挡桃花的而已。”


“你少骗我。”周深挣开他的手,趴在地上仔细探寻,“谁不知道你结婚了啊,挡什么桃花。”


王晰被他噎住,只能把衣服披在他身上,和他一起找。但周深房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,家政还没来过,居室内就显得凌乱。“怎么会找不到了呢……”周深坐在地板上,推倒了那些堆叠的物品,“应该就在这里啊……去哪了怎么会不见呢……”


“起来。”王晰面无他色,扯住他的手臂。周深恍若未闻,挣脱出来伏在地上,“你有没有去其他地方?”溅起的灰尘呛得他咳嗽,“厨房……一会我去厨房找找。”


男人不再阻止他,沉默的空气如蜡浆将他淋铸在原地,悉悉索索翻找的声音迎面砸向雕塑,就留下微不可察的细裂。王晰注视着他,重复了一遍,“起来。”


如达军令。周深的手一顿,“你不能这样。”


“她在意也好,她不在意也好,”眩晕冲上他的额头,他想是因为这话太残忍的缘故,“我不需要了。这或许是一种预兆,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,”


周深猛地抬头,身体颤抖成一片秋风里的落叶。王晰的怀抱像冷郁的大雨,一点一滴地将他浇透。


“我知道你不怕。”他说,“可你也别为我害怕。”


周深把脸埋到情人肩膀上,体温渐渐冷却,额头发凉。王晰是永不止息的一场雨。他觉得王晰是蓝色的。






第二天上海仍是阴天,他睁开眼睛,卧室里的南方秋天里常见的灰蓝色,像相机里误调色温后的世界。身边已经空了,王晰每次离开都悄无声息,但不会整理留下的痕迹。他摸上那些细微的折痕,好像有体温涌上手指尖,叫那里都酥酥麻麻地发痒。他又发了一会呆,才起身洗漱。


桌面上是王晰留下的早餐,男人不怎么下厨,大概是附近哪个店买的,标配的豆浆油条。经纪人严格控制他的饮食,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一份有油水的高碳食物,久违地感受到了强烈的食欲。


毕竟王晰最不缺少的是摧枯拉朽的体贴。他拉开椅子,就听见客厅有动静。原来王晰还在那里,蹲在地上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。他意识到时五脏都在瘙痒,没忍住笑了一声。男人抬起头,神色是罕见的难堪。


“深深,我……”王晰手足无措,“我不是……”


“你早说嘛。”他没有看人,径直蹲下去把才堆放好的杂物推翻,身体贴近地面,“这是我家,我帮你找,这有什么,你没必要……”


他说不下去了,生怕那些尖酸话的尾巴扯出一串哽咽。王晰早察觉到了,可是他没有再变成迟疑的雨水让他从骨缝里透出阴绵的疼痛。


“如果我不那么总为着你好就好了。”他牙关战栗,灰尘呛得他要咳嗽,可他死死压住肺叶,不使自己看起来太狼狈。他的声音像嘶血,“你看,我知道你没办法的时候,我也没办法了。”


男人徒劳地为真情辩解,“我对你是真。”


“我没有怀疑。”他站起来,把沾满了积尘的素环抛给男人,“我越是理解一切,就越是痛苦。我相信你也一样。王晰,这是代价,这是我们必须支付的东西。”


“回家吧。”他躲过了王晰伸出的手,“别误机了。”






07


得益于钢铁机器的发明,现代的重逢和分离变得同样容易,航迹云一道,就是千千万万公里。这个行业的人大多身不由己,他们的这一段,就是由无数个起飞与降落时间组成的,每次催促对方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趟行程,算是最平和温情的时刻。直到最后一次他离开周深住处时,周深提醒他:“拿证件没有?快一点,下午两点的飞机。”


他说:“好。”


然后他们分别至今。


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。在那些需要重新适应的现世里,他经常在某些瞬间后知后觉,他和他口是心非的情人,或许每一次催促登程,都是想说了一万次的“带我走”。可是爱情幽微,总是捂住了嘴巴。


留恋处,兰舟催发。兰舟又催发。


世事如此而已。



End.


后记:这篇是我写作耗时最长的深呼晰同人。从十月份开始陆陆续续写到现在,伴随着神经炎和醉酒,删删改改不下十次,险些成为文档里无数废稿中的一员。我也难以理解踌躇背后的原因,照理来说,写深呼晰已经超过一年,描写刻画应该比喝水睡觉更加得心应手才对。可这次堪称举步维艰,也算是一次难得的体验。


这是一个关于离别和启程的故事。时至今日,声入人心已经结束了四年,足够让一个高中生走到大学的尾巴,依然无法消散的,就会从此根植在生命之中。离别和启程在当中是同义词,人总能从中获得什么,勇气云云自然不消多说,王周也好氧气也好,至少也能捧回一颗更为强大的心脏。人很多时候活的就是心脏而已,注射有益,就不要怕良药苦口了。


柳永是我在高中时相当喜欢的一个词人,这支《雨霖铃》当年也是爱不释手。不久前得到一个老师的评价,说我是“从东方古典文学的土壤中走出来的作者”,不胜感激,也成为了我成文的动力之一。情之一字,古今犹然。柳三变的兰舟,也是王周的兰舟。载动天地和时间的,都是同一样事物。


以上,感谢阅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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